开春的时候叶玖久违的去了一趟万花谷。
顾卿酒给他看了眼睛又强拉着把了脉象,把完在屋里转了几圈。等坐定下来,万花谷的大夫悬着笔思考了许久,直到墨汁滴下来染坏了纸才把笔又搁回去。他忍不住叹了口气。“你说实话,现在还能看得见多少。”
叶玖颇有兴趣的四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,根本不往顾大夫那看:“东西大概还能看的明白,方子你直接念给我听吧,那个看不清,认起来怪费力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我这眼,要不要也都无所谓了。”叶玖转回头望着顾卿酒,明明人就坐在对面,他却费了不少劲才对上顾卿酒的眼睛。
”药和药方你都带着,方子给白祁,没了再让他配。”顾卿酒垂下眼不和他对视,换了张纸几下写好了方子。他伸手招过旁边的小童,叫他按上面写的去取药。“药只能帮你缓着,怕撑不过今年。”
叶玖点点头,自觉把眼睛闭上。
顾卿酒一直把叶玖送到凌云梯,看着他上了白祁的马车,两个人一路走远才肯往回走。等到一个人折回屋,平时好脾气的大夫却跟疯了似的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到了地上。小童被自家先生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,缩在墙角几乎要哭出来。看到先生挥手放人,赶紧一溜烟跑出去。
“老顾怎么说?”快到长安城的时候白祁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叶玖。
叶玖被颠了一路困得不行,脑袋跟着马车一起晃啊晃的,“半年吧…跟韶大夫说的差不多。”
“还有啥想去的地方没?带你去天策看看?”
“天策府都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好去的,”叶玖嗤笑了一声,“走,咱们去君山。”
“干嘛?”
“问那么多干嘛?”
等两个人到君山的时候,叶玖已经看不清多少东西了。他的眼睛坏的速度比顾卿酒想象的还要快。白祁发现这点的时候,叶玖正试图掩盖自己脸上被家具磕出来淤青。
“你到底要干嘛?”他忍不住吼了叶玖,后者正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客房里床的位置。
“找人。”“巫奕,一个明教。见过吗,以前老秦身边的。”叶玖摸清了位置,在床边找了个地方坐下,“一时心血来潮就过来,也忘了打听他在哪。”
“你把药喝了,我去找。”
在君山找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,丐帮弟子来去洒脱,大多在总舵呆不了多久。少数留在这的白祁一个个问过去,也都说没见过有明教弟子在这。
“你确定那个明教在君山?”
叶玖给白祁倒了一杯茶——把客房的格局摸清之后他的动作也麻利了许多,“他信上是这么说的。”
白祁接过茶杯一饮而尽,“整个总舵的丐帮我都快认全了!”
“若是实在找不着…”
“最多三天,三天找不着咱们就走。”
“好…”叶玖低低的应了一声。
三天的最后一天白祁还是找到了巫奕——在跟一个丐帮打了一场之后。
巫奕已经看不出当年西域刺客的样子,却像个在这活了半辈子的渔夫。他的脸上被砍了一刀,另一条刀疤从锁骨一直劈到腰。“混这碗饭的难免碰上点事”,他抓着叶玖的手让他摸那两道疤,“郭疯狗把我从尸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人都快凉了。也多亏那时候我死了,现在我才能活着。”
他说的郭疯狗正拿着刚刚和白祁打的棒子拍打晾晒的被子。听到巫奕叫他的名字,停下了动作转头看着两人。
“哎呀没叫你,快干你的活。”巫奕伸手把他往边上赶。
“九少爷,我这条命一半是秦老大给的,一半就是他给的了。”巫奕喝了口茶,看着转回去的丐帮轻声笑了一下。“上半辈子我跟着秦老大,算是报了那一半命的恩,下半辈子打算就跟着郭…”
“都说了没叫你!”看着“郭疯狗”又开始往这边看,巫奕彻底炸毛了。叶玖闭着眼睛,跟着笑了出来。
要走的时候,巫奕把白祁赶去备车,看着道士走的够远才转回来。
“九少爷,咱们怕是见不着了吧。”他敛起笑容,还是那副跟在秦朔身边的样子。
“怎么这样说。”
“总感觉…之后见不到你了。”
“嗤…你这什么感觉,”叶玖被白祁牵着爬上车,露出个脑袋笑嘻嘻的看巫奕,“见着你算是心愿了了,走了。”
第二年春天,顾卿酒没等到他的病人,倒是白祁托人给他送了两坛好酒;第三年亦如是。
第四年,白祁除了酒还传了口信。
——“人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