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忆少年游

【惯犯这个还躺在文稿里连坑都没开的文的番外·真·大结局】

白祈知道叶玖最后去了哪。
不如说白祈是最后陪着叶玖的那个。
每年七月十五他都要陪着叶玖下山放河灯。叶玖的灯每年都是一个样式,油纸上规规矩矩的写着秦朔的名字,叠成个丑的不行的八角莲花。最开始白祈还会烧些元宝纸人给秦朔,被叶玖阻止了几次之后也就罢了。
有一年他们一起放了俩,顾卿酒跟着去枫华谷抵御狼牙军,结果一去就没回来。后来断断续续的又放过几只,皆死于战乱,连个全尸都找不着。
一来二去,算下来,当初一起行走江湖的,就只剩下叶玖和白祈了。

鬼差絮絮叨叨地跟在秦朔后面。遇到鬼门开的时候,尚有亲人在世的魂一个个跑得极快,唯独这个人愿意陪他多说一会话。
河里漂过来一盏灯,秦朔顺手捞了,拿给鬼差看。
“我媳妇儿叠的,好看吧。”
“有些人叠个十几年就忘了,你家这个倒是专一。”
“是啊,记性好着呢,老想着揍我一顿。”
“记性这么好,这么多年也不见他给你烧点东西下来。”
“嘿嘿,知道我会赚钱,烧不烧没啥差别。”
“你今年还不去看他?”
“再等等,”秦朔把河灯捧在手里左右端详,“他今天睡得晚,等睡了再去。”

叶玖又等了半夜。这是他的习惯,这天前半夜都要醒着。白祈等不住,早早的喝了点小酒就睡下了。
秦朔躲在窗户下数叶玖的呼吸声,慢慢的慢慢的就慢下来,就拖长了调子,突然又快起来,打了一个哈欠,接着又放缓,最后窸窸窣窣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,屋里的灯灭了。
秦朔忍不住自己也打了个哈欠,过了一会里面两个人亮了灯说了些什么,接着白祈就晃悠悠的从门口出来了。
秦朔赶紧跟在他后面。
“他睡了。”白祈找了块地开始放水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今年也是,抹了牛眼泪在等你。”
秦朔离他远了点省的被溅到,“死得太惨了,没脸见他。”
“你们俩,都死倔。”
“道长说的是。”
白祈放完水,在雪地里舒展了下身子,“你这么跟他杠着,倒不如早见一面,也让他放心。”
“我…”秦朔摇摇头,“还是再说吧。”
“再说再说!都说了多少年!他现在这么过和死了有啥区别!活着咋没见你这么毛病。”白祈不禁拔高了声音。
秦朔赶紧捂住他的嘴。
“每天那么些人走过奈何桥,等着喝一碗孟婆汤。多少人在下面等了那么久,十几年几十年都熬过来了,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喝了汤,立马就变成了陌生人,急急忙忙松了手各自投胎去了。虽然不说,眼底下那点戒备我都看得见的。什么海誓山盟在一碗汤面前都是屁话。”他出神的看着纯阳宫外化不完的雪,“…我这人抠门,舍不得他走,还想多看两眼。”
叶玖披着衣服推门喊人,“白祈,想尿条河啊?”
“来了来了。”白祈扭头应道,再转头的时候秦朔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了。关门的时候他没把门关严,悄悄留了条缝。等天亮再看,门不知道被谁关得好好的。

离鬼门关上还有段时间,秦朔早早的就回到了门口。鬼差接过他手里的酒,给两个人都倒了一点。
——酒是叶玖备好的。白祈特意交代过,让他捎着。
鬼差举起小碟抿了一口。“不如去年的。”
“他今年身体不太好。”秦朔跟着尝了尝,这坛的封泥没有封好,喝在嘴里有点酸味。
“你说你俩,这么多年了,就一次也没见过?”
秦朔一仰脖喝掉了酸酒,“见过一回。第一年我去看他,本来想着陪他一晚上的,结果那小子居然问妖道要了牛眼泪,看到我来了就红着眼直往下掉眼泪。我又碰不到他啊,可急坏了,只能叫他赶紧擦擦。哭了半天,又说了大半宿话,这才给哄着躺下。等临走了还想抓我的手,抓不着就急得直哭…你说气人不气人,多大了还哭。”
“嗤…再等一年又不是见不着。”
“就是,我也是这么说的啊,结果他还是哭。所以我只好撒了谎,说以后都不来了。”
鬼差提起坛子给两个人都满上酒,愿意和分他酒喝的不多,愿意和他共饮的更少。秦朔陪他喝了十几年,没见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过。
“为何不托梦?”
“梦也托过,第二天他竟不愿醒了。之后那阵天天巴望着睡着能梦见我。若是我害他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,那还不如不托。”
“那你见他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。”
“活着总好过死了。”
“我看着只是你一厢情愿。你把他扔在人世受苦,和你在下面受苦有什么分别?算了…时候不早了,”鬼差把酒坛扔还给秦朔,“这话说的你应该是听腻了,亏你狠得下心。”
秦朔叹了口气,“若狠得下心,我倒是盼他赶快把我忘了。这几年去看他,他睡的一年比一年早了。去年妖道就不用给他点安神香,今年又多加了一床被子。应该是那几年跟我瞎折腾身子扛不住了。”
鬼差叹了口气,示意秦朔往里面让让。天要亮了,他要准备关门。

叶玖几乎是天亮的瞬间睁开了眼,醒了就先去瞟门口。看到门关得好好的,这才松了一口气,提脚去踹白祈。
“他怎么样?”
“还能怎么样?咋死的就啥样。”白祈没睡够,被人从被窝里翻起来脾气大得很,张着嘴就去呛叶玖。
“他和你说什么了么?”
“还不就是问你好不好?每年都问,怎么就不自己来看看。”白祈把被子从叶玖手里抢回来重新裹成一团。“再说了,你自己不也看到了吗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睡。”
“看不清了…”
“啥…?!”
“今年视力退化的厉害,已经快看不清他的长相了。”
“……”
两个人沉默了一会,白祈从被窝里爬出来一件件穿衣服。
“下山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。”

下一年的中元节,叶玖从山上搬到了华山山脚下,白祈给他搭了个小草屋,屋后面一条小溪潺潺流过。白祈帮他把花灯放进水里,这次的灯谁的名字也没写。
鬼差看着秦朔捡起那个无字灯,从后面推了他一把。“还不快去。”
白祈站在屋里等他。看到秦朔来了,低头和叶玖说了几句话。
叶玖问他,“那个狗东西在哪呢?”
白祈答道:“站院子里不敢进来嘞。”
于是叶玖茫然的转了转头,白祈扶着他让他的脸冲着院子。“秦朔你有胆来怎么没胆进屋啊?”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笑道,“今年我不看你,不嫌弃你丑。”
白祈在秦朔身后拍了一把,“还不快进去。”

叶玖听不到秦朔说了些什么。白祈站在两个人之间当传声筒,秦朔说一句,他就复述一句。
说了一会,叶玖说:“看不见,光这么听着,总像白祈你在给我编故事。”
“不,我在这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,你不会骗我的。但是…咱俩这么说话…有点好玩。”说着,叶玖又笑了起来。
“妖道哪能这么会编故事?”
“姓秦的你信不信我不帮你传话了?!”
又说了一会话,叶玖开始不停的打哈欠,白祈帮他盖好被子,秦朔在一旁看着。
“妖道,你跟他说,今天他做的一定是个好梦。”
叶玖静静的听他转述完,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。
“他走了么?”他问白祈。
“走了。”
被子底下一拱一拱的,最开始是小声的呜咽,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。

这是秦朔第二次给叶玖托梦。梦里的叶玖没了那些花白的头发,依旧是一副少年模样。本来哭的眼泡都肿了,看到自己竟忘了动作,半截鼻涕挂着都没来得及吸。
秦朔在他面前走了几圈,“是不是转不过眼啦?”
叶玖忙不迭点头,一边赶紧抹掉拖在外头的鼻涕。
“我以为你又走了。”
“这不是回来了吗。”

这一年叶玖的身体越发不好,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打瞌睡,醒来的时间寥寥。——要么是太疼,要么是喝药。
药是秦朔提醒的,秦朔一直在梦里陪着他,到了点就赶他醒过来。
到了快过春节的时候,叶玖身子突然好转了起来,虽说眼睛依旧看不清东西,但是自己却能下地行走吃饭了。
他让白祈带他去趟昆仑。
一路上叶玖兴致一直很高,不停的让白祈给他讲沿途经过的地方,遇到自己去过的,就把当时干过的蠢事讲给白祈听。
等到了昆仑,叶玖又执意要去小瑶峰。马车走不了山路,两个人就卸了车,骑着马往上走。走到半路,山脚下杀声震天,叶玖抻着头往下看被白祈一把拽了回来,“阵营争斗,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“唉…这恶人谷的人比咱们那时候多多了…”

小瑶峰附近的几户人家还在。白祈找了间破房铺上了两个人的铺盖,生个火的功夫叶玖就不知道溜达到哪去了。回来的时候拖了一匹野狼。
“晚上吃这个吧。”
吃罢晚饭叶玖又喝了些酒,早早的睡下了。睡到半夜他突然爬起来找衣服,白祈被他弄起来一起找。
穿戴好了叶玖又钻回自己的被窝,把一并带来的断剑交给了白祈。
“秦朔刚刚和我说,下面冷,要我多穿些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很开心,仿佛又回到了十八九岁没心没肺的年纪。
白祈把剑收好,看着叶玖睡过去,彻夜无眠。
等到第二天早上,人已经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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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真HE在这】
鬼差在下面等着两个人。
“看在你平时送我酒的份上,准他来接你。”他努力板着张脸和叶玖说。
秦朔在一边笑的没心没肺的,伸手去牵叶玖。
“紧张么?”快上奈何桥的时候他突然问道。
“有你在。”叶玖抓紧了他的手。
秦朔拿出条草绳,把两个人的交握的手捆在了一块。
“我怕你等会松开。”他说。

两个人一路走到孟婆面前,
“若要一起投胎,那就一起喝了。”孟婆拿出两个碗递给他们。秦朔低头亲了亲叶玖,一饮而尽。
喝完汤两个人茫然的看着被捆在一起的手,秦朔打的是死结,两个人一时难以解开。
“既然难以解开,不如和我一道去。”秦朔向眼前的人提议,叶玖想若不同路到时候再解就是,于是同意了。
两个人一同向前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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